福尔摩斯们的私生活
第一次知道这些过往
《镜子外的福尔摩斯》
多年前沉迷英剧和英国舞台剧的时候，我曾经做过一个挺麻烦的工程，把稍熟悉的英国演艺圈人士——包括英伦三岛的编剧、导演和演员——拉了个大单子。从《英宫外史》的George Arliss开始，不断更新中。当然也没做什么深入的功课，不过看看每个人的IMDB和维基页面，喜欢的演员或许会多搜点资料。然而就像塞林格在麦田守望者中说的，你想起一个人，就会想起所有人来。查资料的时候总有这种感觉，在寻找过程中总会发现相识的人，纠缠的故事，就像命运女神的丝线一样慢慢勾连。
不过是琐碎的，并无主线的往事而已。
一
昨天所说的那部《福尔摩斯的私生活》中，福尔摩斯的扮演者Robert Stephens，是一位著名的英国莎剧演员。其实他有很多的银幕和舞台作品，但用谷歌搜索图片的时候，出现的却大多是这部电影的剧照——福尔摩斯是永恒的。
Robert Stephens出生于1931年。他父亲是个造船厂工人，母亲是个工厂女工，从小家穷没人疼，去祖父母家度周末大概是他唯一的安慰。父亲经常对母亲暴力相向，母亲则将所有的怨恨和挫败感发泄到儿子身上，有时会拿棍子往死里抽他。十八岁那年，Robert获得了Bradford Civic戏剧学校为期两年的奖学金，终于逃离了这个家。也是在戏剧学校里，他认识了第一任妻子Nora，但这段感情并没持续多长时间。
1953年，在一次巡回演出中，Robert和女演员Tarn Bassett一头扎进了爱河。1954年，23岁的Robert在曼彻斯特图书馆剧院谋得一份职业，并在那里结识了比他小两岁的Jeremy Brett——就是日后1984-1994年格林纳达经典版福尔摩斯的主演。
年轻的Jeremy Brett
Jeremy Brett的成长经历与Robert迥然不同。他出生于英国的小镇庄园，父亲是战功赫赫的二战退役上校，家境优渥。他从小喜欢箭术，和父兄都是伦敦一家古老箭术俱乐部的会员。还热爱马术和音乐，尤其是钢琴演奏。他沿着伊顿——剑桥的道路按部就班前行，但进入剑桥不久，决定放弃学业，开始学习戏剧。父亲极为震惊和愤怒，不准他用家族姓氏Huggins。Jeremy只好用外套商标当做自己的姓氏，以Jeremy Brett之名开始了舞台生涯。
Robert从没见过像Jeremy这么高雅，极具魅力，标准“伊顿范儿”的人物，他被深深地吸引了。而以迥异方式成长起来的Robert也同样激起Jeremy的好奇心，两人一见如故，成为终生不渝的好友。
两位青年演员的日子过得很艰难，像福尔摩斯和华生一样，他们合租了一个两卧室的的小公寓。但公寓的环境和贝克街221B真是天壤之别，房间在一间酒吧的楼上，嘈杂而寒冷，酒吧招牌闪烁的“A”字母霓虹灯正好就在他们窗子下面。每个周末楼下都少不了打架斗殴，每到冬天，房间里更是潮湿，气闷而阴冷。但尽管如此，就像《福尔摩斯的私生活》中福尔摩斯对舞团总监所说的那样，那是“无比快活”的两年。
1956年，Robert和Tarn举行婚礼，而Jeremy是他的伴郎。
1958年，Jeremy Brett与女演员Anna Massey 结婚，不久，他们有了个儿子David Huggins。
二
然而，Jeremy 与Anna在1962年即宣告分手。
David三个月大的时候，Jeremy的母亲因车祸去世。他和传统固执的父亲原本就脾性不和，这种分歧似乎终生都未能化解。母亲去世后，Jeremy个性中敏感、冲动，激情的一面似乎越来越难以压抑，他和Anna的性格矛盾再难调和，最终分道扬镳。
后来David回忆说，他三岁时父母离异，但两人一直关系很好，经常一起陪他吃饭，游玩，言笑晏晏。从小到大他觉得自己的父母和其他家庭似乎没什么区别。印象很深刻的，某次他和父母一起用餐，旁边桌一位女士过来和他们打招呼，说很高兴你们和好了。十年前我们住一条街，当时你们俩总吵架，声音那么大，大半夜邻居都睡不着。现在看到你们这么温馨，真让人高兴。父亲站起来有礼貌地跟那位女士打招呼，并为当年的事情道歉。
她临走时又说，真高兴看到你们这么幸福。
父亲和母亲微笑着，什么也没说。
直到David Huggins18岁时，父母同拍《蝴蝶梦》剧集，分别饰演德温特先生和丹佛斯夫人。Jeremy在儿子过生日时送了他一辆摩托车，Anna对此非常生气。两个人在片场一直冷战，David也是第一次发现，他们的性格有多么难以调和。当时他站在父亲一边，但随着年龄增长，却越来越能理解母亲。但也忍不住感慨，这两个人居然能在他面前和睦相处这么多年……或许因为他们都深爱着孩子，而且都是那么出色的演员。
1979年版《蝴蝶梦》，左一Anna Massey ，右一Jeremy Brett。
尽管如此，Anna 和Jeremy还是保持了终生的友好关系。《蝴蝶梦》结束拍摄几年后，Jeremy开始着手准备福尔摩斯剧集拍摄，而Anna则和一位冶金学教授Uri Andres恋爱结婚。
他们在1999年的合影，好像，看起来就很宁静幸福。
三
Robert Stephens与Tarn也在1967年离婚，不久，Maggie Smith成为Robert的第三任妻子。
比起Robert Stephens，Maggie Smith大概是更加如雷贯耳的名字。1970年她因《春风不化雨》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，1979年因《加州套房》获得奥斯卡最佳女配角，是唯一同时获得这两个奖项的英国女演员。最近几年最令人熟悉的角色，应该是《哈利波特》系列中的麦格教授和《唐顿庄园》中的老夫人。
熟悉的Maggie
年轻时的Maggie
他们有两个孩子，其中之一是Toby Stephens，25岁时他成为皇家莎士比亚剧团中担当莎剧主角的最年轻演员。他还是2006版《简爱》中的罗切斯特先生，《剑桥风云》中的Kim Philby，以及《黑帆》中的Flint船长。
但这段婚姻同样动荡不安。1969年，Maggie Smith接拍了《春风不化雨》，这让她的事业达到了一个巅峰；Robert Stephens接拍了《福尔摩斯的私生活》——然后被完美主义者导演Billy Wilder折磨得死去活来。这个角色的压力以及日渐破裂的婚姻，最终使Robert第一次精神崩溃。他曾经被认为是劳伦斯奥利弗的接班人，却最终在1970年黯然离开了英国国家剧院。到1971年，他喝酒喝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凶，还告诉Maggie他和别的女人有关系，结果两人关系变得更糟。在友人的劝说下，他为自己预定了私家诊疗所，准备戒酒。
Robert在自传中这样写道：
自始至终，只有两个人是我真正忠贞不渝的友人。一个是Christopher Downes，Maggie非常喜欢他；另一个就是JeremyBrett，Maggie对他讨厌至极。这两个人是我生命中的救星。……那时我和Maggie已经时日无多。我得罪了我的导师，我最好的朋友和心目中的英雄（这是指英国影坛泰斗劳伦斯奥利佛），我的生活就他妈是个烂摊子，我完全跌落到了谷底。
……我绝望得要死，前一天晚上我呆在Jeremy公寓的时候发现了一瓶伏特加，几乎把它喝得精光。Jeremy把我拖去了诊疗院，他们一开始根本不肯收我，因为我当时已经烂醉如泥。但最终诊疗院还是接收了我，给我打了一支镇静剂。两个晚上之后我逃了，跑去Jeremy的剧院找他，可他当时正在演出。我恼火而萎靡地回到诊疗所，又呆了几天，最终那个地方让我无法忍受。这时候Jeremy把我接回家，悉心照顾。人们总以为我们俩一定是情人，但他们不理解，我和Jeremy的友谊，早在曼彻斯特的那些日子里就已经坚如金石，而现在更是日久弥深。
Robert出了诊疗院之后，他和Maggie的婚姻依然毫无起色。当时英国剧院舞台监督Beaumont建议这对怨偶共同出演Noel Coward的戏剧《私人生活》（Private Lives），这是他们为挽救婚姻所作的最后一次努力，不过依然没有成功。
还是Robert的自传：
Beaumont对我们无休止的争吵越来越苦恼，他打电话给Jeremy，问他能不能帮忙做点什么。于是我搬到了Jeremy位于诺丁山的住宅，住了六个月。可我还是极度痛苦，毫无疑问地，酒精占据了我的身心，令我泥足深陷。不过酒精也不过是个安慰剂——我的事业处于十字路口，我的婚姻完全失败，当时我真的无路可走。
1975年4月，Robert和Maggie正式离婚，Maggie随即再嫁并移居加拿大，带着她和Robert的两个孩子。Robert崩溃了一段时间，然后逐渐调整自己。1975年他再次出演福尔摩斯，和女演员Patricia Quinn相识，一拍即合。九十年代初，皇家莎士比亚剧团邀请他主演《亨利四世》和《李尔王》。尽管健康欠佳且多年酗酒，Robert还是重返舞台且大放光彩，1993年，他凭借《亨利四世》中福斯塔夫的角色获得劳伦斯奥利佛奖，1995年初受封为爵士，并和Patricia结婚。
大概到这个时候，他对于福斯塔夫会有更深刻的体认吧。
四
自从1962年离婚后，Jeremy Brett一直单身。1966年，他观看了一位男演员Gary Bond的演出，对他十分欣赏。1971年，两人在诺丁山找了一所房子合住（第二次把Robert捡回家应该就是这段时间），一住就是七年。
直到1976年，Jeremy爱上了女制片人Joan Sullivan Wilson，两人在1977年底结婚。他与Gary分开了，但两人依旧是好友。
1980年，Jeremy Brett曾在戏剧舞台上饰演过华生医生。他曾经说：“演华生非常有趣，教会我怎样接近福尔摩斯，我知道了很多这两人的内在联系。”他也承认：“华生更像我本人……他是一个开朗乐观充满热情的人，当他的朋友粗鲁地对待他和别人的时候，他会感到受到伤害和微弱的不安。这更像我。”
两年后，他接拍了格林纳达电视台的《福尔摩斯探案全集》，就是那部著名的福尔摩斯经典版。
就像福尔摩斯从柯南·道尔的书里直接走了出来。
当年Sidney Paget为《海滨杂志》连载的福尔摩斯故事所作的插画，堪称完美的呈现。
然而，在《福尔摩斯历险记》13集拍摄完成后，妻子Joan Sullivan Wilson罹患癌症去世，之前还因接受化疗经受了巨大的痛苦。Jeremy被悲痛击溃，尽管在家人朋友的照料下康复出院，却从此被躁郁症所困扰，药物的作用令他日渐发福，生命中最后几年他的身材严重变形，健康状况十分糟糕，但观众们已经无法接受由别人饰演这一角色，他依然坚持着病痛出演了以后的福尔摩斯剧集。《垂死的侦探》一集中，虚弱不堪的福尔摩斯仿佛是Jeremy本人的真实写照。
他曾经对友人说：
我真正和福尔摩斯相像的地方只有一个，那就是一种热情，我是对生活，而他是对工作。他一旦停止了工作，就等于死亡——从这个意义上说，他倒像一位演员。可我在扮演他的过程中乐趣无穷。我对琼女爵（柯南道尔的女儿）说，我与令尊在月光下共舞了十年。是月光，不是日光——福尔摩斯是个神秘的角色。
1995年9月，Jeremy Brett在BBC录制了一段广播，他对躁郁症患者说，和这种疾病斗争是一场长期的，艰苦的战斗。和你们一样，我一直被这种病症所折磨。但它是可以被治疗的，是可以控制的，它不能阻碍你实现理想。
磁带噪音很大，声音几乎被噪音掩盖。但依然能感到那种清晰有力的，温暖的力量。
九天后，1995年9月12日，Jeremy Brett在睡梦中长逝。
1995年10月12日，Gary Bond去世。
1995年11月12日，Robert Stephens因为手术并发症在医院去世。
最后一段引文来自大卫·斯图亚特·戴维斯所著Jeremy Brett传记《镜子外的福尔摩斯》，新星出版社，2012年版。不过前面的各种往事八卦和这本书没什么关系，全是当年从各种地方搜罗+乱译来的。
